高级盗贼
金融危机已经转嫁到制造业,正在转化成普遍的就业危机,到处都在传言这次是自1929年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大萧条,没有个把年头很难走出阴影。就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,盗贼忽然大显身手,在世界舞台上着实演出几场令人瞠目的大戏。
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索马里海盗了。据说被海盗劫持的船只总数从去年到今年上升了一倍。这样的消息,怎么看怎么象是海盗不断受到越来越成功的鼓舞,才会这么猖獗。索马里本地原来就有不少内战经历,最近又有埃塞俄比亚军队入侵,到现在还没撤军,“国际社会”面对一个政府失效的国家和不按牌理出牌的社会,忽然变得无所措手足,迟迟拿不出任何办法。今天才终于看到消息说,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,在肯尼亚到索马里一带,忽略十二海里国境线的国际惯例,“允许”他国军事力量进入索马里内海追击海盗。这个允许,大概就是不追究的意思;进去了,也不算你是对索马里这个国家宣战。
这还没有说到马六甲海峡的海盗,据说这些年也是相当兴盛的买卖。不过,近年来全球经济大热,能源、原材料、商品,每年通过集装箱海运的何止千万吨。不论索马里还是马六甲,实际遭海盗劫持的船只毕竟只是千分之一上下,要不是今年秋天遭劫的包括好几十辆坦克和大量军火,估计这个“国际社会”还在那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。
从非洲回来的朋友听说,索马里海盗已经相当有系统了,甚至有专门训练的学校,不光教学生使用军火武器,而且分析解释各种船舶构造,讲解西方海上保安的一般规则和常识,很专业的说。真是令人咋舌。估计他们早就预料到保安不会真的抵抗。前些时候一艘船上雇佣的英国某保安公司人员在遭劫时,纷纷跳海逃生,英国媒体一派大哗。后来,又有丹麦专门阻截海盗的军事舰艇,救起七名困在公海的索马里海盗,然后又把他们放了。他们的官方解释说,这七个人当时并不是正在劫持行动中,所以无法对他们定罪执法。估计海盗也早就研究过这种可能性,才会放心大胆地发送求救信号。
海上纠葛还没个头绪,巴黎又发生了特大珠宝失窃案,四名盗匪在营业时间内将一家著名珠宝店洗劫一空,据说失窃总值高达一亿美元。法国珠宝业联合会发言人的声明颇有幽默感,坦承如今的盗贼非常有想像力(imaginative)而且格外精细(sophisticated)。估计这也是一时半会儿破不了的案子。报纸上说,失窃珠宝最大可能是会流入东欧或中东的黑市。聊起来,大家都不免叹息,忽然却有朋友说,其实有些珠宝店不但不会因为这样的窃案破产,反而会因此生意更加兴隆。为什么?因为珠宝业最大的问题是信任危机,顾客不敢相信你卖的是正品。可是如果你被盗贼盯上了,那至少说明你进的货还是可靠的。
看到这些消息报道,再听到这些相关的故事和议论,很有点时空倒错的感觉。Grand thefts on the high sea and on high street。从前看那些警匪片,特别是法国一些拍得很精致的警匪片(阿兰德龙出演过好几部,非常经典耐看),虽然都是现代背景,总有点看古典传奇的感觉,似乎离我们的生活很远,也因此格外多了点艺术欣赏的趣味,从来不会联想到现实。现在回想起来,好像那时间背景多半是二战以前,那不就是大萧条的时候吗?难道高级盗贼的兴盛和经济衰退有什么内在关联?真是耐人寻味呀。
教改和中学分科
有幸和世界各地来的访客坐在一起,我基本上是只带耳朵,不大发言,有时听着听着还会走神儿。就在走神儿的某一时刻,忽然意识到正在谈论的是中学文理分科问题。怎么回事,这不是最近中国某教授惹起争议的话题吗?再听听才明白,原来法国总统萨尔科齐近年推行的一项重要教改,就是取消中学文理分科,避免学生过早偏科。这么说,我们的某教授还很可能是从萨尔科齐那里得到的灵感呢。
没想到,这个话题居然引起极热烈的争论。在座大多数都认为过早分科不好,可是也有很固执地坚持认为应当允许分科的。前者多半一般性地评论社会现象,举例也是关于子女,忧心他们过早偏科。后者则基于本人经历,坚持要求有放弃某科的选择权,反对国家干预。听来听去,觉得如果把这两者上升到理论的话,那一方面是咱们老毛讨论过的普及和提高的关系,另一方面,就是启蒙以来“成熟的人”的理想以及国家权力在促进这个理想中的作用。
赞成取消分科的,主要认为这样可以让青年有更好更全面的普遍知识,推迟社会成员的专业化,也在社会分工日益琐碎的经济条件下,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未来可能性。反对的,其实并不是要强迫所有的学生尽早分科,而是要求个体选择的自由,要求有不必服从规定课程的空间。那谁来作决定呢?现代国家都有根据生理科学研究一般结论确定的最低成人年龄,未成年人不能擅自决定是否拒绝国家教育机构规定的科目,必须要有教师或者家长代作决定。所以,无论如何反对方都不可能达到目的,除非是象美国有些州那样,允许青少年在家庭内接受教育,不去上学。不过,要得到这种许可,家长又必须通过一系列考核,得到证书什么的,才能把孩子留在家里。现代国家对公民个体生活的侵入已达相当程度,即使在欧洲,要重返以往贵族子女依赖家庭教师的状态,似乎也已经完全不可能了。
至于中国,问题恐怕并非现代国家强制所有公民接受特定教育,而是国家机器的各级操纵者只想利用这架机器为自己谋私利,完全不顾实际效果。这方面,最说明问题的例子之一,是最近南方周末关于西北地区解除代课教师的报道。很多地方的少儿教育,多年来完全依靠所谓“代课”教师的辛勤劳动,忽然一刀切地全部解除,首先出现的问题就是适龄儿童失学。这些追求规范化的地方官员和政府,如果不是因为本身利益驱动,怎么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强行推动这样不利地方教育发展的政策?
至于说改革中学分科教育,我以为倒在其次。应试教育的根本方向不改,如果取消分科,很可能意味着更严重的学生负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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