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2月6日星期六

人在台湾——露茜走了


这是朋友传来消息时用的标题,台湾人表达对生命敬畏之心的习惯用法,让我们从文革时代成长起来的人看着,也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。

看到消息的震惊,出乎我自己的预料。那一刹那,竟有目瞪口呆的感觉——怎么可能?怎么会呢,我还刚刚在这个博客上写过她在世新大学舍我纪念馆主持研讨会,还在想,什么时候应当去拜访她一次⋯⋯

很早就听说过成露茜的名字。说很早,是因为大概总有十几年了,但也只是听说而已。具体原由已经忘记,当时在UCLA读历史系的朋友提起来,好像在帮她做一些事情。那时她是否已经退休?完全记不起来了。不过,朋友确曾提到她的父亲,而且还提到她接替父亲的事业,继续在台湾经营《立报》。

这是个我没有听说过的报纸,但她父亲成舍我的名字还是隐约有所闻,何况朋友提到成舍我早年与五四运动的关系,后来曾在蒋介石政权下受制坐牢等等经历,于是心里一直有着敬意。

第一次见到露茜,应该已是听闻其名之后的十年以上了,有机会和她共同进餐,别的更有资历的朋友在场,我自己席间基本没说话。又过了几年,有机会第二次共进午餐,还是有其他朋友,我还是没怎么说话。这是去年暑假,我来台湾之前不久,她也正要启程来台,临别时,她给我留下了在台湾的联系地址和电话,还特别告诉我她不但在办《立报》,还在办《破报》。这个《破》报成为我到台北以后探索的好奇点之一。

到台湾以后,我本应该去看她的。现在怎么想,都觉得后悔不已。

拖延下来的原因之一是,与露茜见面,我常常会感到很大的困惑,不能确定她的辈分,也因此在面对她永远自然而然的爽朗时,不知如何应对才合宜。不过,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对她缺乏起码的了解,不了解她的研究,她的工作,她的一般立场,她的生活,她的兴趣,等等。缺乏了解,让我不知该从何开始;虽然现在想来,很多事情其实都可以在接触中慢慢了解,我却任其拖延,让这些借口成为懒惰的挡箭牌。

到台湾的这半年里,见到过露茜两次,都是在公共场合。第一次是去年十一月里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召开座谈会,纪念刘绍唐、唐德刚两位先辈。《传记文学》是各位前辈学人怀念刘、唐两先生时的重要焦点,露茜在座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。可是孤陋寡闻的我,当时并不知晓这一层,心里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远跑来参加这个会。她很耐心地等很多老先生讲完,才开始发言,谈到她怎样在刘绍唐先生过世后接手《传记文学》的出版,怎样考虑适当改换风格内容,我这才知道她和这个会的关系。还记得当时那样一种吃惊的反应,想像不出她怎么会同时办着两份报,还在经营这本久有根基的刊物。如果我知道她还担任着世新大学的其他各种职务,恐怕就更惊讶了。

那之后不久,在台湾十二月份的各种会议热潮中,就收到了世新大学舍我纪念馆演讲讲座的电邮消息。一定是露茜把我的地址加在他们的群发名单上了,这让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。但台湾时兴演讲或研讨会都要事先注册,也是我不大感冒的,最终还是没报名就跑去了。

这就是我上一篇博客里报告的那个会,露茜是主持人,和演讲者共同坐在讲席位置上,她姐姐坐在听众当中,讨论时,姐俩似乎出现一些我没有听明白的差异,露茜笑说,可见我姐姐从来不看我写的东西。这句话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,但两姐妹的区别,却是直到上个周末,才终于在网络上出现的各种文章中看出一些端倪。怪不得,原来露茜一直有很深厚的左翼关怀,所以才会有她各种各样的参与和坚持。

露茜参与活动和事务之多,确实令人惊诧。她出于品性的直率活泼,又是那么自然。在短短几次接触中,特别是过去半年里的三五次见面,我根本从来就没想到过她会患有任何大病,还一直计划着要去拜访她。这真是太让我吃惊,太让我难以接受了。我心里还有那么多问题想向她请教呢。

露茜,走好。您独特的生命形态,您色彩缤纷的一生,将存留在人们的记忆中。